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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取名李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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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隊人數不少, 個個全副鎧甲,身姿筆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讓人難以忽視的肅殺之氣, 氣魄攝人。

蘭姑立時明白他們的身份。這是朝廷的人, 還是上過戰場手中不知沾過多少血的軍人。她感知敏銳,反應迅速,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沒有任何多餘的思考,轉身之間門手持匕首逼近楊安。

因為她已經看清局勢, 硬剛她們必然打不贏,唯一的生門在楊安。

楊安可以讓提紅劫持她,那她便也能劫持楊安, 不管有沒有用,劫持了再說。倘若沒用,殺了也能拉個墊背。更何況,在李唐人的面前殺了他們的皇子, 亦算是給了李唐一擊,怎麽算都不虧。

可惜裴行儉既已趕到, 又怎會給她這個機會。就在蘭姑的匕首靠近楊安脖頸之時,又是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其手腕,將掌心匕首直接打掉。蘭姑吃痛,直接被震退兩步, 面色駭然。

箭矢擦著楊安的發絲劃過,蘭姑的鮮血噴濺在他臉上,他渾身不自覺一顫,還沒反應過來, 一條長鞭卷上腰際,鞭子那頭強拉之力襲來,下一刻他便脫離蘭姑等人的陣地,被帶到馬上。

耳邊傳來身後少年的輕聲安撫:“別怕。是聖人麾下的神箭手,箭術超群,目標精準。太子耳提面命護你周全,這是此行之人都知道的。他既然敢出箭,就代表他有把握不會傷你。”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直視前方,神色一肅:“張勇趙強,保護小郎君,其他人隨我戰!”

話音畢,翻身下馬,大刀揮舞而上,直刺蘭姑。

李世民派出的人個個都是好手,加之還有神箭手暗中相助,形勢瞬間門逆轉,戰局結果可想而知。

廝殺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落下帷幕。

對方死了許多,唯餘兩三個還有氣兒的,也重傷在身,動彈不得。蘭姑勉力支撐著一點點用身軀在地上挪動,掙紮著靠上樹幹已是氣若游絲,她強撐著將手伸到身後,想做點什麽,還沒來得及做成就被裴行儉一腳踹翻。

裴行儉蹲下,看著原本她身軀遮擋的樹幹底部,那裏有一個細小的摳了一半沒能摳完的符號。

裴行儉心中了然,轉頭對上蘭姑的雙眼,那雙眼睛已經被血水糊了一半,卻仍舊可見其目光中的憤恨與不甘。

裴行儉緩緩勾唇:“想給你的同夥留訊號傳信?呵。”

他輕蔑一笑,轉瞬神色肅穆起來,立時吩咐周邊人:“一個個查看他們有沒有留後手,將這裏的痕跡全部清理掉。”

衛隊們一一應下。

將後續工作交給眾人,裴行儉才抽出身走向楊安。

此時楊安半跪在地上,趙強正給他包紮手臂的傷口,不時詢問他的情況,想知道是否還有別處受傷。楊安卻好似未聞,不言不語,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前方。

前方,提紅躺在地上,面色蒼白,已然昏迷。非常時刻,張勇也顧不得男女之別,小心撕開她的衣服處理傷口,微微蹙眉:“不在要害,只是傷得有點深,血流不斷,止不住。再這樣下去,只怕趕不到下山救治就會失血過多而死。”

他每說一句,楊安臉上血色就去掉一分。尤其是說道失血過多而死之時,楊安渾身顫了顫。

裴行儉快步走近,從懷中取出兩個藥瓶遞給張勇:“用這個。”

張勇將藥倒出來,兩個藥瓶,一個是紅色藥丸,一個是白色藥粉。

裴行儉言道:“藥丸用水送服,藥粉外敷。”

張勇點頭,取下腰間門水囊依言照做,好在藥丸不大,提紅也還能吞咽。見此,張勇松了口氣,再將藥粉撒下,血一點點止住。楊安眼神動了動。

裴行儉上前解釋:“這藥是孫思邈特制的,比尋常藥物都要好用。提紅傷得既然不是要害,那麽只需止住血就還有希望。更何況吞下去的那顆藥丸可保她一時生息。我這就派人送她下山去醫館。”

張勇趙強立時會意,躬身領命。

見此,楊安心下微松,張了張嘴,言道:“多謝。”

他的目光落在裴行儉身上,不動神聲色審視著,猶豫了會兒又道:“我聽他們叫你裴小郎君,你姓裴?”

“對。”

楊安環視一圈,看著場中在清理戰場的眾人:“這些人個個身手了得,彼此配合默契。”

裴行儉聽出他的言外之音,直言不諱:“他們都出身玄甲軍。”

玄甲軍。楊安心念轉動。即便他一直被關著,也是能與府中眾人交談的,更能讀書識字,且只需不是密文,楊侑都允他翻閱,自然知道玄甲軍為何。那是當今天子還是秦王時組建,陪他一起征戰四方,立下汗馬功勞。

這天下能調動得了玄甲軍的人不多。若這位姓裴的本就出自玄甲軍,是玄甲軍的首領也就罷了。可顯然他不是,並且他年歲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楊安神色閃了閃:“提紅曾跟我提過皇家之事。她說太子有位關系十分親近的異姓兄弟,也是聖人義子,名喚裴行儉。”

一步步試探。裴行儉輕笑起來:“沒錯,我就是裴行儉,你口中所說的聖人義子。此行我也是奉義父與義兄之命而來。”

說到此他停頓了會兒才繼續道,“你應該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我的義父義兄也是你的父親與長兄。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若願意也可以叫我一聲裴二哥。我在裴家行二。宮中比我略小的皇子皇女,或叫我裴哥哥,或叫我裴二哥。”

裴哥哥,裴二哥?

楊安楞在原地,不知所措,不是不願意叫,而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裴行儉也明白他需要時間門,並不催促,轉而說起別的來:“是你故意燃火放的煙霧?”

“是。我想著或許可以借煙霧引起外人註意,甚至引起官府註意。只需有人註意到,我們就多一分希望。”

不僅如此,被蘭姑堵住後的逃跑、以命威脅、乃至提紅劫持等等都是在故意拖延時間門。他想能拖一會是一會。如果運氣好,或許他可以拖延到官府的人發現煙霧派人前來查看;如果運氣不好,結果差不多也是一樣,並無多大區別。

裴行儉輕笑,拿出一個酒壺,擰開塞子,將裏頭寫滿字跡的絹布取出來:“這也是你做的?”

楊安再次點頭,他將楊侑想要殺害李世民與李承乾等人的事寫在上面,藏在酒壺裏。又在塞子上纏了紅繩,吊一方玉墜子。

一個酒壺或許沒人關註,但玉墜子值錢,只需有人發現,有人拾起,想取下玉墜,就要打開塞子。打開塞子就能發現裏面的絹布,看到上面的內容。

他發現水源之後,就把酒壺扔下水,讓其隨水漂流。就是防著如果自己沒逃脫,至少可以往外送個信,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我不知道此法有沒有用。我也想過,或許酒壺不會被人發現,或許不會有人拾起,即便有人撿起來,或許也不識字,把絹布當垃圾扔了。種種情況都可能存在,但我仍然想試一試。總要試一試,多做一份準備。”

裴行儉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他讚道:“聰明。你放心,楊侑的陰謀,義父與義兄全都知曉,他們早有防備。”

楊安松了口氣,轉瞬又蹙起眉頭:“他們應該有分出人馬搜山尋我。我不確定一共分了幾隊,但至少上游還有一隊,並且此地是他們老巢,宅子裏必然還有留守之人。不能讓他們察覺不對,更不能讓他們……”

裴行儉嘴角勾起,接道:“更不能讓他們找到機會給楊侑傳信。”

楊安點頭,正是如此。

裴行儉亦懂其中厲害。若楊侑得知此間門變故,或會伺機逃亡,或會調整計劃,不論他怎麽做,都可能影響李世民與李承乾的捉鱉行動。他不能讓這種情況出現。

裴行儉眼中寒芒閃過,神色冷冽:“他們分開抓你,我們自然也有分批搜尋。我帶來的人可不只這些,還調動了本地官府與駐兵。我會將他們一網打盡,不論是山上搜你抓你的人,還是宅子裏留守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走近,收斂眸中鋒芒,溫聲道:“你做得很好,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所有。你已經很厲害了。今天折騰一天,累了吧。我讓人送你去衙門。此地明府我已打過招呼,他會盡心照顧你。你好好歇歇。剩下的事交給我,等我都解決了便帶你回家。”

楊安怔住:“回……回家?”

“對,回家。我此來的任務,抓捕前朝餘孽只是其次,主要目的是接你回家。你的父母親人,兄弟姐妹都在家裏等著你。”

他的父母親人,兄弟姐妹……

他們都在等他回家嗎?

原來他也是有家的啊。有屬於他的家,屬於他的真正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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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

鷂鷹自遠方而來,在太極宮上空飛過,落入東宮。李承乾取出系在它腳踝的信管,看到上面的內容,嘴角微微彎起,隨後將東西收入懷中,招手喚來抱春,讓她去給李恪報信,自己則揣上本《說文解字》出門。

沈香殿。

楊妘懨懨躺在塌上,拾翠忙前忙後,十分殷勤,可楊妘瞧在眼裏只覺心中堵得慌,本就不太舒坦的身子越發不舒坦。

“主子這陣子總沒精神,也沒什麽胃口,總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多請幾位太醫署的醫正看看?”

楊妘壓下心底憎惡與怨憤,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淡自然:“一點小事何必勞師動眾。之前不是有醫正來診過脈了嗎?我好好的呢,沒什麽事。我琢磨著或許是春困秋乏吧。如今正好春日,人有些困頓,剛巧前陣子還病了一場。約莫是這個緣故。”

“正是因為病了一場才更要謹慎些,讓醫正好生瞧瞧,別是病還沒好全,落下根子。”拾翠滿臉關切,倒是沒有懷疑她病倒的原因。

畢竟人吃五谷雜糧,哪能不生病。再說前陣子那會兒天氣委實有些亂,正午過熱,早晚太冷,溫差較大,宮裏為此生病的不少。因為她的病也就不那麽顯眼了。

楊妘正要答話,就聽腳步聲傳來,伴隨著少年的關心:“阿娘,拾翠姑姑說得對,身體不適可大可小,萬不能輕忽。拾翠姑姑,勞你去太醫署請一下醫正吧。”

直接吩咐,不給楊妘拒絕的機會,楊妘對上他帶有深意的眸子,眼睫動了動,臉上浮現出寵溺的笑:“好好好,聽你的。拾翠,你去一趟,也好讓小郎君放心。”

拾翠不疑有他,點頭告退。

她一走,房間門內沒了外人,李恪跪下握住楊妘的手:“阿娘,阿鳶回來了。”

楊妘瞬間門坐起:“他……他……”

“他很好,逃出來了,現在很安全,不日就能入京。”

楊妘抿著唇,喜極而泣:“這就好,這就好。”

“阿娘可以放心了。裴二哥的傳信說,他很聰明。他沒有被那些人養廢,也沒有受那些人影響至深。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原則,有自己的判斷。他是個好孩子。”

楊妘哭著點頭,看著李恪,忍不住伸手抱住他:“你也是個好孩子。對不起。是阿娘不好,阿娘應該早點發現你的不對勁。這一年,每天被這個秘密折磨,你很不好受吧。”

李恪搖頭:“與阿娘無關,是我藏著掖著瞞著沒同阿娘說。我應該早點告訴阿娘的。阿娘,我……我……”

“我知道。你不告訴我是為了我好,是想給我留條退路。”楊妘站起來,望向門口,那是拾翠剛剛離開的方向,“恪兒,你也還是個孩子,有些事情不該讓你一個人來承擔。”

楊妘的聲音很低,如以往一般的溫柔,卻藏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堅定。

李恪猛然察覺他的意圖,第一反應就是阻止:“阿娘,不行!”

“沒什麽不行的,你都可以,我為何不行?”楊妘握住李恪的手,“恪兒,你得明白,他們既然當年就存著留下那個孩子若有一日能在我身上用得著的想法,那麽如今就一定會用上。”

李恪臉色一白,聯想到宋清這些時日的表現,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楊妘倒是接受良好:“舉事在即,他們怎會容我全然置身事外。更何況,你怎知他們不會用我做後手呢?恪兒,我逃不掉的。”

既然逃不掉,就迎難而上。

如今孩子已經安全,她還有什麽好怕的。

楊侑,宋清,拾翠,這些人害她傷她,她必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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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室。

李承乾笑瞇瞇說:“如果不是他自己想辦法自救,還放煙霧訊號,老裴指定沒那麽快找到他。不愧是我們李家的孩子,就是聰明。”

李世民目光掃向他,不說話。

李承乾又道:“即便未曾與我們見過面,可他心裏還是念著我們的。若不然也不會自己深陷圇圄,不知前路何方,還想方設法給我們報信,告訴我們楊侑的陰謀。”

李世民仍舊看著他,不說話。

李承乾眨眨眼:“阿耶,他真的好棒棒呀,你說是不是?”

李世民但覺好笑,從進來到現在,兩刻多鐘了,嘴巴就沒聽,字字句句幫那個孩子說話,當他不知道這臭小子那點小心思呢。不就是怕他顧慮那個孩子是在楊侑身邊長大,心裏有芥蒂嗎?

李世民一嘆,說實話,他對這個孩子的心情確實有些覆雜,李承乾的擔憂並非不存在,但到底是親子,尤其想到裴行儉所說經過,想到那個孩子的經歷與所作所為,李世民心中難免觸動。

李承乾蹭過去挽住李世民:“阿耶,楊侑待他不好,過往十幾年,他過得很辛苦,很不容易。我們不要再讓他苦下去了,等他回來,我們好好待他。從前十多年他沒有享受過的,我們都補給他。好不好?”

李世民輕笑,眸中劃過欣慰之色。既是欣慰那個孩子的作為,更是欣慰承乾的心性,他勾起唇角:“好。”

李承乾高興起來,將《說文解字》往他面前一拍:“那就先給他取個名字吧。他原本名安。安這個字本可寓意平安,倒也不錯。可偏偏是楊侑取的,楊侑哪裏是想他平安,分明是警告他要安分點,自然不能再用。阿耶重新給他取一個,取個好的。”

李世民哭笑不得,倒也認真翻起字典來。

一個個劃過去,說一個,李承乾駁回來,再說一個,李承乾又駁回來。直到選到第五個,李世民脾氣都上來了時,李承乾才道:“勉勉強強還行吧。”

然後嫌棄的目光掃過來:“阿耶,不是我說你,你這取名能力也太差了些。瞧我們兄弟姐妹們的名字,就沒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

李世民:???

“李恪這種我就不說了。李泰李治普普通通,麗質還行,但那是阿娘取的,跟你有什麽關系。我的最無語。合著我在承乾殿出生,便叫承乾了是吧?就沒見過給兒子取名這麽隨意的,也太不走心了。”

李世民怒瞪:“你的名字是你阿翁取的,不是我。”

李承乾翻了個白眼:“那你也沒反對。別甩鍋了。阿翁可以取,你也可以反對的啊。再說了,青雀雉奴都有小字,偏我沒有。這你怎麽說?合著小字你也能甩到阿翁身上,總不至於是阿翁不讓取吧。”

李世民:……你都多大了,就為一個小字,你當年不是鬧過了嗎,怎麽現在又翻舊賬!

承乾哼哧:“我大名這麽隨意,你還不給個好聽的小字補償一下。果然沒有心。”

李承乾瞥他一眼:“你不是自己給自己取了個小字叫明樂嗎?還說沒有比這更好的小字了,說你取的那是天下第一,絕無僅有。”

李承乾翻了個白眼:“你也知道那是我自己取的啊。呵呵!”

鼻尖哼一聲,站起來,帶上李世民親自挑選親自書寫著名字的那張紙轉身就走。

李世民:……

江都。

看著眼前白紙,楊安有些不明所以。裴行儉說這是長安傳過來的信,可上面只有一個筆鋒銳利的字——悅。

楊安擡頭看向裴行儉,面帶疑惑。裴行儉笑著解釋:“封號封地之事需等一切塵埃落定後慢慢議,但你的名字是可以現在新取的。”

楊安一震:“這……這是……”

“這是義父親筆所書,親自為你挑選的名字,李悅。是想讓你明白,得知你的存在大家都很高興,希望你往後餘生,隨心自在,喜樂常伴。”

簡簡單單兩句話,竟讓楊安渾身顫抖,熱淚盈眶。

不。楊安握緊紙張,從今往後,他不叫楊安了,他叫李悅。

隨心自在之悅,喜樂常伴之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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